“要知父母恩,懷中抱兒孫?!备赣H離開我已十二年了,可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他高大的身影總會如幽夢般悄然浮現(xiàn)。記憶里,他邁著沉穩(wěn)有力的步伐,操著那帶著泥土芬芳的濃濃鄉(xiāng)音,身上那股獨有的煙草氣息,從未真正消散,仿佛一直縈繞在我身旁。
父親是一名礦工。上世紀七十年代,三線建設的浪潮如洶涌波濤般席卷而來,他毅然決然地投身其中,成為蒲白礦務局的一員。在那個激情燃燒、波瀾壯闊的歷史時期,人們親切地尊稱他們?yōu)椤叭€戰(zhàn)士”。父親就像一顆堅韌的螺絲釘,輾轉于南北之間,將自己滿腔的熱血化作滴滴汗水,灑落在礦山的每一寸土地上。巷道深處,那無盡的黑暗被他手中的礦燈一寸寸點亮,仿佛是他為黑暗世界帶來的一束束希望之光;煤壁上,一道道深深的鑿痕,是他用歲月鐫刻下的無悔印記,每一道都訴說著他的奉獻與堅守。這一干,便是一生,他把青春與熱血都獻給了這片礦山。
我兩歲那年,父親便奔赴礦上。此后,聚少離多成了我們生活的常態(tài)。兒時懵懂的記憶里,父親的模樣總是模糊又清晰。他有著濃濃的眉毛,眉毛下是一雙深邃而堅定的眼睛,仿佛藏著無盡的力量;常年與煤塵打交道的臉龐黝黑發(fā)亮,就像一塊歷經歲月打磨的煤炭,散發(fā)著質樸的光芒;一開口,便是醇厚的關中方言,那獨特的語調仿佛帶著大地的厚重;還有那永遠散不去的煙草味兒,成了我記憶中最熟悉的味道。每當他喚我“軍兒”時,聲音里滿是溫柔,那聲音就像冬日里的暖陽,總能讓我心頭一暖。記憶中,最深刻的便是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以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腳步聲,那“噠噠噠”的聲響,仿佛是我童年最美的樂章。
父親的童年滿是艱辛。九歲那年,爺爺因病離世,留下奶奶帶著年幼的叔叔姑姑艱難度日。在那個貧瘠如荒漠的年代,小小年紀的他,就像一棵在狂風中努力生長的小樹苗,不得不扛起家庭的重擔。他上山伐木,粗糙的麻繩就像一把無情的刻刀,磨破了稚嫩的手掌,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傷痕;他拜師學木匠,木屑紛飛中,他漸漸成長,就像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努力蛻變。十九歲那年,他親手為家人蓋起了遮風擋雨的房子。歲月在他額頭上刻下深深的抬頭紋,像一道道溝壑;在他手掌上磨出厚厚的老繭,像一層層鎧甲。每一道紋路、每一層繭子,都藏著說不盡的苦澀故事,那是他成長的勛章,也是他艱辛歲月的見證。
父親對待工作,有著一股常人難及的執(zhí)著勁兒。從建井處到鐵工處,再到南橋礦,他一路摸爬滾打,就像一位無畏的勇士,在煤礦的戰(zhàn)場上奮勇前行。建井、修鐵路、搞掘進,每一項工作他都干得一絲不茍。他從意氣風發(fā)的“三線戰(zhàn)士”,成長為國家正式工;從普通工人,一步步晉升為區(qū)隊書記。寒來暑往,風餐露宿,煤塵染白了他的鬢角,卻從未改變他眼中的堅毅,那目光就像兩把利劍,始終堅定地望著前方。他用煤礦工人特有的鋼筋鐵骨,在煤海中拼搏,為礦山的發(fā)展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小時候,每到逢年過節(jié),我和家人總會早早守在村頭,像一群等待歸巢的小鳥,踮著腳尖,眼巴巴地盼著父親的身影。可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只能失望而歸。母親總是輕聲安慰:“你爸爸單位上忙,脫不開身?!蹦鞘那榫w就像一團烏云,縈繞在我的心間,卻也讓我漸漸明白,父親是在為這個家默默付出,他的每一次缺席,都是為了讓我們能有更好的生活。
有一年暑假,我終于有機會去礦上看望父親。他將飯票輕輕壓在碗下,那動作就像一片羽毛,輕柔卻飽含著對我的愛,叮囑我去食堂吃飯。從清晨到日暮,一整天都不見他的蹤影,直到夜深人靜,巷道里的機器轟鳴聲漸漸停歇,他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那雙手,沾滿煤塵,粗糙卻溫暖,就像一塊粗糙的石頭,卻帶著無盡的溫情。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滿是歉意地說:“軍兒,爸回來遲了,沒有照顧好我娃,有時間我領你到白水逛逛?!蔽抑溃@或許只是一句安慰的話,可望著他疲憊的面容、沒洗干凈的黑眼圈,我笑著點點頭,心里滿是心疼,那心疼就像一顆酸澀的果子,在心底蔓延開來。
父親是個極有原則的人。在礦上干了三十多年,工友們對他既尊敬又佩服。他做人光明磊落,堅持原則,有人說他是“一根筋”“犟人”,可我知道,那是他的正直與堅守,是他為人處世的底線。記得有一次,母親發(fā)現(xiàn)父親的木柜子里放著許多掘進用的細繩子,想著拿來納鞋底,父親卻堅決不同意,還嚴厲地批評了母親。那時的我雖年幼,卻也在心底埋下了一顆“原則”的種子,這顆種子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生根發(fā)芽。
父親看似嚴厲,實則有顆柔軟的心。平日里對工人要求嚴格,可誰家有個難事,他比自己的事還上心。因為弟弟患病,家里經濟拮據(jù),父親便利用閑暇時間,捧著中醫(yī)書籍刻苦鉆研,就像一位執(zhí)著的學者,在知識的海洋中探索。遇到疑難病癥,他多次跑到白水中醫(yī)院,虛心向老中醫(yī)請教,那謙遜的態(tài)度就像一個求知若渴的學生。經過無數(shù)個日夜的苦心鉆研、大膽嘗試,終于把弟弟的病治好了。從那以后,鄰里鄉(xiāng)親誰有個頭疼腦熱、慢性病,都愛來找他。他總是二話不說,背上竹筐就往山上跑,親自采藥為大家醫(yī)治??粗蠡飪夯謴途?、笑逐顏開的樣子,他臉上也洋溢著滿足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朵盛開的花朵,燦爛而溫暖。
如今,我已年近花甲,漸漸步入老年。隨著歲月流逝,對父親的思念愈發(fā)濃烈,就像一杯陳釀的美酒,時間越久,味道越醇厚?;厥淄簦倌陼r的任性與頂撞,成了心底最深的遺憾。每當在街上看到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蹣跚走過,父親的身影便會在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耳畔仿佛又響起那熟悉的腳步聲、親切的鄉(xiāng)音。我的嘴角不自覺地輕輕顫動,一首《父親》的旋律在心頭縈繞:“我的老父親,我最疼愛的人,生活的甘甜有十分,你卻嘗了三分,這輩子做你的兒女沒有做夠,央求你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 淚水,不知何時已悄然滑落,滴落在歲月的長河中,泛起一圈圈思念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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