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夏,夏有著最任性的顏色和最自我的氣息。春,是羞澀的笑,秋,是深藏的淚,冬是沉默的嘆,而夏是少年人無所顧忌的呼號,是裙擺揚起時不小心灑落的詩意,是那一種帶著汗水味道卻依然讓人念念不舍的熱烈。
若把季節(jié)比作戀人,夏一定是那個你一眼看過去就心跳失速的人。他太張揚,太耀眼,太不安于室,連樹上的蟬鳴都像是他不甘寂寞的情話,一聲一聲響在午后發(fā)燙的陽光里。你不能不聽,不能不動心。
我走在河堤邊,風(fēng)是黏膩的,卻在發(fā)間調(diào)皮地穿插。陽光像撒了整天金粉的畫布,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把河水都染亮成一條通向遠(yuǎn)方的路。岸邊的楊柳低低垂著,像極了等待情人的姿態(tài),而那柳影斑駁的橋洞里,也許藏著一整個夏天的秘密。
我在這樣的午后,躺在老家的藤椅上,手邊是一杯冰鎮(zhèn)酸梅湯,耳朵里纏繞著蟬的吟唱。陽光順著窗格斜斜地打下來,像那年一個女孩眼角流出的光。我那時還小,不懂得詩里說的“情動”,只覺得夏天是個可以做夢的季節(jié)。夢里,有盛開的荷,有冰涼的井水,還有你笑時嘴角的月牙彎。
夏是有味道的——西瓜的、青草的、暴雨前悶悶的味道,像是在宣告一場來不及防備的相遇。夏的雨也是急性子的,不像春雨那樣含蓄溫柔,它是轟然的,是撲面而來的,是不容拒絕的熱情與放縱。就像那一場驟雨之下我匆匆跑進(jìn)屋檐,而你,隔著一簾雨,朝我笑得天真。
夏,是那個你不想說再見的人。哪怕知曉離別終將來臨,你也會一再拖延那道告別的目光。
我有時也憐夏,憐他過分的盛放,也憐他宿命的短暫??烧l又能否認(rèn),在那極致的絢爛里,我們悄悄藏下了人生最明亮的片段?在風(fēng)扇轉(zhuǎn)動的聲響里,在半夜流星劃過天際的驚嘆中,在某年某月,那封沒寫完的情書底稿上,夏,就那樣長久地,住進(jìn)了我們的心。
如今我再憶起那年夏天的午后,像是翻到了一頁泛黃的日記本。風(fēng)依舊熱烈,樹影依舊輕搖,我在時光的深處張望,聽見自己年少的心,在陽光下偷偷跳動。而你,也許早已走遠(yuǎn),卻在每一個午后的蟬鳴里,被我一遍遍想起。
夏天,是散不盡的詩,是寫不完的信。它不需注腳,不需落款,只要你曾熱烈地活過,愛過,夢過。
它便永不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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