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媽媽的手腕處貼滿膏藥,已是夜里子時。
這個點了,我們家的三個神獸(五歲半的女兒、快七歲的大侄女,還有不滿兩歲的小侄女)依然毫無睡意,她們姐妹三個在兩面靠墻、一面靠窗的榻榻米上跑來跑去,還時不時地蹦蹦跳跳。小侄女跳起來落地的時候還站不穩(wěn),兩個小姐姐又都是走前不管后的主兒,怕她們摔下床,媽媽就像母雞護小雞那樣,張開雙臂,護在床邊。胳膊呈一字形展開時,衣袖就被提了上去,這時,那兩塊首尾相接、環(huán)繞手腕360度的膏藥就露了出來。
只敢看幾秒,我就迅速將目光移去了別處,連噓寒問暖的勇氣都沒有。
在我們家,媽媽和爸爸生育了兩個孩子,我和哥哥,我們兄妹倆成家后又各自生育了兩個寶貝。這些年,媽媽是家里唯一一個沒有工作卻最辛苦的人……
爸爸、哥哥、老公和我都在煤礦上班,婚后為了不讓嫂子和社會脫節(jié),媽媽也鼓勵嫂子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前些年沒有孩子的時候還好,媽媽照顧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條,偶爾還能和她的閨蜜們去爬山、逛街??勺詮奈液透绺缂业乃膫€小孩在六年間相繼出生后,媽媽就再也沒有了清閑的時候,洗衣、做飯、接送大孩子、照看小孩子等等充斥著她的每一天,今年60歲的她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衰老。
可即使這樣,我也對媽媽有過怨言。那是在女兒出生后不久,在我初為人母最狼狽、最慌張的時候,她沒有時時陪在我身邊。即使后來有段時間回娘家小住,她也因為要照顧一家老小的日常,無暇顧及我和剛出生的女兒。在娘家短暫的日子,我并沒有享受到想象中的放松與自在,于是賭氣帶著不到兩個月的女兒回了自己家,任憑媽媽抹著眼淚萬般挽留。
而我,無動于衷、心如磐石,回意已決!還在微信朋友圈發(fā)下狠話:自己的孩子自己帶,人家?guī)湍闶乔榉?,不幫是本分……字里行間滿滿的憤慨,就是那短短的數(shù)日時間,我甚至覺得我和媽媽在過往三十多年積累起來的母女情深瞬間坍塌了。
人一旦掉進某種情緒而不自知,就很難脫離出來。意識到自己的荒唐,是在給女兒斷奶時歷經三次失敗后,媽媽勇敢站出來接管了女兒的斷奶大計,期間看著女兒可憐巴巴地哭鬧,她也跟著一次次紅了眼時;是在無數(shù)個不經意間看到媽媽累垮的神情、貼滿潰瘍貼的口腔以及那一塊塊環(huán)繞在臂膀間的膏藥時;是在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家庭的重要擔當后,感悟到洗衣、做飯、收拾家務、帶孩子這項項工作后的辛酸時……我知道媽媽愛我,也愛我的女兒??赡芴煜屡硕纪嗟陌桑晌矣X得我的媽媽最苦!
兩次為人母,即使再慫,我也從來沒有后悔做媽媽,是孩子讓我變得柔軟,讓我懂得與世界握手言和。為人女近四十年,越久越慶幸,慶幸有媽媽常伴身邊,是她為我上好了人生每一個重要階段的第一課,教我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做幸福感爆棚的自己,在婚姻中做溫柔體貼的妻子,也讓我懂得對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以身作則。
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一檔綜藝節(jié)目,當主持人問嘉賓:如果有來世,你還愿意讓媽媽繼續(xù)做你的媽媽嗎?嘉賓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愿意!下一刻她同樣道出了我的心聲,“如果有來世,我想要成為媽媽的媽媽,讓媽媽來做我的孩子?!庇晌襾韾鬯?、疼她、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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